深夜故事
2016-06-24 11:41:16 作者：星辰
合租的室友叫陈锋。跟我同一学校。
那天去看房子，房东带我们两个一起。两居室，一间大一间小，客厅又被隔成一间，半截隔断半截帘子。
大卧室五百、小卧室四百、客厅三百，都是押一付三。小伙儿自己看看吧。女房东一口地道的烟台话，一看就是那种五十岁上下的尖酸刻薄的人精。
我正犹豫要不就这个小卧室了吧，之前看的几个要么环境太差要么离学校太远。这哥们儿突然拍了拍我肩膀说，咱俩一人六百合租吧，你住大的。
我还没来得及表态，他就跟房东说，把客厅这隔断拆了，我俩这几天就搬来住。
搬进去住以后我才知道，陈锋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东西太多了。客厅成了他的储藏室，好几箱书、一把吉他，还有一辆自行车。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别看这货当时那么豪爽，其实付完房租他口袋里就剩坐公交的钱了。
就这样，在刚毕业的那段紧张而失落的炎炎夏日里，我跟陈锋成了合租室友。
最开始各自忙着找工作，之后又天天加班适应新环境，所以在开�家欢问奔淅镂颐羌负趺辉趺此倒啊：罄唇ソノ榷ㄏ吕春螅飨⑹奔湟补媛闪耍刻焱砩舷掳嗷乩次腋路婵剂牡亩嗔似鹄础�
热的时候是二十块钱花生毛豆，十块钱扎啤提上楼，冷了就变成两小瓶红星二锅头，鸡架和泡椒鸡爪。聊工作，聊大学四年，聊球，聊金庸。
聊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陈锋居然有个女朋友，叫黄薇，在开发区一家外企工作，月薪很高。
说是女朋友，其实也算也不算。因为黄薇始终没有承认过跟他是男女朋友。
最初是大三的时候，陈锋讲，当时自己正提着暖壶出了开水房往宿舍走，跟黄薇擦肩而过，可能暖壶碰到一下，黄薇的壶就炸了（我们学校暖壶的质量，在路上破胆是常有的事）。结果这姑娘反应有点大，当时就把壶一撂哭开了。
陈锋也懵了，站了半天说，你别哭了，我这把给你，你拿着回去吧。
回到宿舍免不了舍友一通起哄。结果第二天，人就托人把壶还回来了。还附了张纸条表示歉意与谢意。
一来二去，就渐渐跟黄薇一起吃饭，陪她上课上自习。黄薇的同学看到，黄薇只说是好朋友。
黄薇始终也没说那天为什么反应那么激烈，为什么就哭开了。陈锋也就不问。
没多久就到了毕业季。成绩优异的黄薇不怎么费力就早早签了外企，陈锋家里想让陈锋回家工作，但陈锋想了想黄薇还是留了下来，费尽周折终于在德邦物流找了工作。
我问陈锋为什么不去开发区找份工作，他说最初黄薇说一段时间后就会到公司在莱山的分部来上班。
结果一直也没过来。
最开始陈锋每晚都给黄薇打电话。但说不了几句就没话说了。陈锋就沉默下来。那边黄薇说，你倒是说话呀，你老是突然就不说话了，怪怪的。
陈锋说我想当面看着你说话。黄薇说那你就周天来呗，我周天休息。
于是陈锋每周天早上倒三个小时公交去开发区，晚上再倒三个小时回来。平日里打电话就少了，因为黄薇不喜欢他在电话里沉默。讲上几句，黄薇就会说要加班，或者我很累要睡了。
但是陈锋说，有时候黄薇说她要睡了，过一会儿却又在网上有动态。我劝他别多想，兴许没睡着呢，或者睡了一会儿醒了玩玩手机，正常。
后来有一个周天晚上，陈锋失魂落魄地回来，对我说，黄薇要去韩国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哦，原来黄薇呆的外企是韩企。
然后我才反应过来，不好，陈锋失恋了。
那晚陈锋在客厅坐到十二点才吐出第二句话：也许我的世界太单调了，配不上她的节奏。
说完就回屋了。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之后的几天，陈锋都是出乎我意料的平静。该上班上班，晚上回来还是跟我吃点喝点。
我担心陈锋故意压抑情绪，于是拉着他干这干那分散注意力。去影院看电影，去学校操场跑步，除了睡觉一刻不停地放音乐，连在楼下买酒和花生时都有意多待一会儿，跟小卖部的女孩聊几句再上去。
陈锋也注意到了，喝酒之后总是跟我说他没事。我说没事就好。
又过了一段时间，陈锋家里来电话，说已经在找关系给他安排工作，让他抓紧回去，别在外地晃荡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陈锋买了一大堆吃的和酒回来，超过平常的量很多，我就知道他已经做出决定了。
那晚我们继续聊了上大学的很多糗事破事，继续聊了很多金庸的武侠。陈锋说他最喜欢看的最有感触的部分，就是杨过在华山顶上陪西毒北丐和在独孤求败那里跟神雕在一起的时候，那让孤独的杨过感受到很多暖意。再就是郭襄，风陵渡口初相会，一见杨过误终身。
陈锋走的时候告诉我，这些破烂他都不带走了，留着给我卖钱买酒喝。我说你都走了我自己还喝什么喝。
陈锋走之后我确实很少去楼下的小卖部了。偶尔去一次，那女孩还认得我。
原来她家就是这附近村的，拆迁改造分了房分了钱，不愁吃不愁穿，在这里给舅舅看店也不图啥，纯粹是为了找点事干。
她问我跟我一起的话很少的那哥们儿呢。我说他回家了。
不再回来了吗？问得有一丝急切。
我说应该是吧。
女孩怅然，把两眼收回，若有所思地说，怪不得……
我说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他那天买了好多东西，给了钱告诉我不用找了。我说那我给你记着，下次用哈。他笑笑，就上去了。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以前送他雪糕送他早饭的时候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声谢谢……
女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我心里想，陈锋你小子也算值了。
有人让你心疼，也一定会有人心疼你。
后来我考上了公务员，也退掉了房子，准备去济南学习。
收拾陈锋的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把暖壶，里面胆是碎的。
我把这把壶送给了楼下小卖部的女孩。我说我也要走了。再重新安上个内胆还能用。
里面这东西，太容易碎了。
后来在济南，偶然的机会见到一个校友，跟我同级，是黄薇那个学院的。
我问她认不认识陈锋。
她说，当然认识啊。不是追过黄薇吗。说起来那哥哥也真有意思，有一次黄薇生日，他送了一本《神雕侠侣》给黄薇，还是盗版的。黄薇当时就很不高兴。要知道黄薇上一任男朋友可是送过她LV的包呀。当时我们全院的女生都疯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有钱的就是靠不住，后来说分就分了，黄薇都哭了好几天……
有的人送东西给人，是看对方喜欢什么；有的人送东西给人，是送给对方自己最最喜欢的。
前一种易得欢心，后一种痴的可贵。
而收东西的人又有因东西本身而生欢喜，也有因被人送东西而生欢喜。
本与物无干，实在知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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