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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与宽容

2017-02-19 23:19:29   作者:星辰

  我的高中生活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个小县城度过的。一个冬天的上午,学校组织我们几百个学生到县一中大操场上参加活动,那里要开宣判大会。我们那时年少属于很傻很天真的那种,大怀着兴高采烈的心情等待着一个又一个五花大绑的犯人被押到搭起的大高台上。抢劫犯、qiangjian犯、sharen犯的恶劣事迹让我们一次次惊讶。怎么结束的我不记得了,反正大家回去后讨论得兴高采烈,时至今日我还记得判词里说qiangjian犯的两句话:尾随其后,动机不良。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荒唐真是五味杂尘。安排此事的领导无疑糊涂至极,我不明白让我们几百个中学生停止上课去看审判犯人出于什么动机,是让我们以后不要走上犯罪的道路吗?且不说犯人也有尊严,谁也没有权利让一个个犯人站在高处供父老乡亲参观咒骂,单是给我们中学生留下的负面东西也许就更多一些。
 
  我说这个故事的目的是想表明我当初高中所受的是怎样的教育,如果那也能称得上是教育的话,很显然我们的教育中缺少对人xing基本的宽容。
 
  我们很多人爱标榜自己是道德君子,就是柏杨说的:有道德上的优越感。平日里也不见得怎么着出人头地,一旦面临有瑕疵的弱势之人立即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轻则大义凌然大声呵斥,重则和大家一起拳脚相加。比如面对被抓住的坏人,大家英雄气概顿显,要么一起辱骂要么一起殴打。《圣经》里有一个故事:一群人要用石头砸死一个妓女。耶稣说,你们谁认为自己没有罪谁就去砸她吧,结果所有的人都默默离开了。除了上帝谁有权利去审判别人的灵魂呢?你所知道的也只是一鳞半爪,并不知道全部真相,就动辄信口雌黄老拳相向,哪里还有什么宽容?
 
  想起十年前的马加爵事件,当时全国上下一致口诛笔伐,连马加爵的家人也不敢为自己的孩子说句话,真所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了。其实翻开马加爵的案卷了解其背后sharen的动机,我们能看到一个贫苦少年一路走来之不易。他出身贫寒却苦读不辍,冬天里为了节省钱只能冲洗冷水澡,学校发的救济立即寄回家帮助家里购置用品,为了挣钱帮宿舍其他同学洗衣服。那几个同学却经常欺负侮辱他,撒尿在他的被子上。俗话说急了还跳墙呢,这几个同学一次次的伤害最终激发了他sharen的心思。他说:我只想杀那些无情蹂躏糟蹋别人人格的人,我并不想伤及无辜。sharen当然是千不该万不该,但是一个被别人欺负得太久了的人又岂能没有血xing?我们只看到了马加爵的恶,却没有看到他之所以为恶背后的血泪斑斑,家境贫寒xing格内向就受人欺凌,去找老师找领导反映能解决吗?我不知道马加爵是否找别人反应过,我知道的是如果反映问题就能解决问题,那这个社会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恶棍了,恶棍就是欺软怕硬就是不讲道理的。我们很多人对坏人往往讲道理对好人往往又不讲道理,像鲁迅说的:一副公允的嘴脸。如果马加爵没sharen他绝对是一个有为的好青年,可惜他太冲动了,心里受的委屈过多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其实从底层长大的人内心深处都或多或少隐藏着自卑,从小到大遭受了过多的白眼和冷嘲热讽。心态好的可以调整控制,心态不好就易酿成大祸。
 
反抗与宽容
 
  这个社会有多少人比马加爵坏一千倍一万倍却官运亨通家财万贯美女如云道貌岸然?他的行为有罪,他的内心无罪。我们应该宽容他。那几个死于非命的同学也是作恶多端欺人太甚,他们的家长应该反思自己教育的失败。做一个不大恰当的比喻,马加爵在秦末就是陈胜、吴广,在宋朝就是林冲、武松,那些欺负他的同学在古代就是一帮肉百姓的恶棍就是西门庆。你不能要求那些贫苦人民为何不忍受官府的剥削为何不向上级反映。不然我们现在依然活在大秦的统治之下。
 
  人民大学前教授余虹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有一种爱我们还很陌生》,里面谈到了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枪杀案。美国人在悼念活动中连凶手也一起悼念,有人写下纸条对凶手这样说:“希望你知道我并没有太生你的气,不憎恨你。你没有得到任何帮助和安慰,对此我感到非常心痛。所有的爱都包含在这里。劳拉”;“赵,你大大低估了我们的力量、勇气与关爱。你已伤了我们的心,但你并未伤了我们的灵魂。我们变得比从前更坚强骄傲。我从未如此因身为弗吉尼亚理工学生而感到骄傲。最后,爱,是永远流传的。艾琳”。
 
  同样是面对sharen案件,我们国家是上下一致要求处死凶手,连亲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而对凶手及其家人的宽容,在美国已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精神。1991年在美的中国留学生卢刚开枪打死了5名教师和同学,最后自尽。事后第3天,受害人之一的副校长安妮女士的三位兄弟就发表了一封给卢刚家人的公开信,信上说:“安妮相信爱和宽恕。我们也愿意在这一沉重的时刻向你们伸出我们的手,请接受我们的爱和祈祷……此刻如果有一个家庭正承受比我们更沉重的悲痛的话,那就是你们一家。我们想让你们知道,我们与你们分担这一份悲痛……”行文至此,真的很感动于美利坚民族的伟大。可是我们呢?(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有限的声音被淹没在诅咒的汪洋大海中。
 
  前几年,福建南平杀童事件发生后,《南方人物周刊》记者刘珏欣亲临实地写出了一篇文章。她没有像大家一样咒骂恶魔,而是从更远更广更深的角度写出了这个本是医生却沦落成凶手的老实人的心路历程。那篇文章写得很好,她在后记《不再有忧虑》中写道:
 
  “他们被时代抛弃,心怀怨气,为生计挣扎。但抱怨再多,只要还生有可恋,日子就必须受下去。这样的人有多少?
 
  有一天,突然弄丢了最后一点留恋的东西,他会怎么办?或者,你会怎么办?”
 
  陈寅恪说:我们对于古人要有理解之同情。借用一下大师的话我们对于坏人也要有理解之同情。坏人情况不一,有些并不如大家所说的那样。若其内心邪恶sharen害命伤天害理屡教不改则死不足惜;若其天xing质朴一心向善却被社会被别人一次次阻止一次次打击一次次伤害,他即使最终逼上梁山成了坏人,我们也应该给以同情和宽容,因为他的内心深处实不愿为此。宽容他们来弥补我们胆怯的沉默的大多数姑息养奸造成的罪恶,也许正是他们的“作奸犯科”、“犯上作乱”才换来逐渐民主的社会,才让一些人不太敢作威作福欺人太甚。
 
  有反抗,这个世界的坏人才不会过于嚣张,但只有反抗这个世界就成了动物世界;有宽容,这个社会的好人才不至于备受冷漠,但只有宽容这个社会到处就只有好好先生。所以,人应该爱憎分明,爱其所爱恨其所恨。我宁愿宽容一个内心良善疾恶如仇的凶手,也不包容一个道貌岸然却卑鄙无耻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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