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之冬

　　路边有好多人家腌萝卜干晒了，忽然想起时届浓冬了。这可不，快到冬至了，一年中最严寒的季节来了。

 

　　小时候那冬天真叫个冷。冰封河面是常情，到河里提水先用榔头把厚厚的冰砸开，芦苇割了捆好就在冰上滑回家。里下河地区处于我国南北过渡地带，阴冷潮湿，不像北方外边滴水成冰，室内生煤炉很暖和，又不如南方温暖。天气那么冷，可人心自有温暖之处。

 

　　驱寒的方法有烤火。讲究的用黄铜的火炉，分两部分，下边扁平的盆盛放燃料，装个提手，上边盖子像筛子，有孔。不讲究的就用瓦盆。燃料是粗糠，熬得住火，可以烧大半天。遇到雨雪天，户外一排冰棱挂在屋檐下，被放晴的阳光晒融了，滴答滴答的响。火炉散发出袅袅的烟火味，驱赶走了屋里寒气。冰冷的鞋袜可以直接搁在炉盖上，把手脚伸在炉子上烘一会，马上就暖和了。

 

　　把蚕豆、山芋干、玉米找出来，放在炭灰里，用小棒拨一下把豆子埋在灰里。等豆子加热，鼓圆，裂开一条缝，从灰里蹦出来，捡起，用嘴吹一吹灰，就能吃了。烤的东西很香。小孩子馋猫似的，手上和嘴上粘的都是灰。

 

　　冬日暖阳，一家人围火而坐，驯良的大花猫蜷缩在主人脚下，慵懒地享受着和煦的阳光。

 

　　冬天冻死懒汉子。驱赶寒冷最有效的方法还有做游戏。那时孩子多，买不起玩具。可游戏很多，比现在的孩子过的快乐，跳房子、踢毽子、跳绳、抓石子、玩玻璃球、滚铁环，甚至把火柴盒和叠成三角形的香烟纸拿来玩。
 

 

　　益智类游戏主要有跳房子和抓石子。

 

　　用粉笔或钉子在地面划一个长方形，再均匀地分几个正方形的“格子”——这就是“房子”了。用一片碎瓷片放在房子外，单脚跳，踢地上的瓷片，一间一间往前推进，玩升级。要掌握好节奏和力度，瓷片在每个房子的中间为宜。瓷片滑出格子外、压在线上，或脚踩了线都算失败。赢的一方可以拥有一间私有房，在房子里可以双脚着地休息，其他人再踢瓷片时要越过这间房，人要单脚跳过去，当然难度就大了。

 

　　女孩喜欢玩抓石子。大伙半蹲着身子，围在一起，“石头剪刀布”确定谁先开局。五个小石子，四个撒在地上，一个被抛向空中，趁空中小石子落地之前，把四个石子一个个捡在手中。第一关就算过了。再玩一手抓两只石子的第二关，地上四个石子可以2、2组合，也可以3、1组合，最后把4个散落的石子一起抓起，难度最高。空中的石子可以用手心或手背接住。这要手、眼、脑结合，在抛空的石子落地之前，四个小石子如何分布、再很快抓起来不容易。

 

　　女孩要比男孩文雅，失败的一方伸出手心把胜利者打一下，或者被刮一下鼻子。

 

　　男孩天性好斗。最常玩的“斗鸡”——双手抱住左腿，右腿跳，双方用左膝盖角斗，谁失去平衡双脚先落地，或者被斗倒了算失败。男孩还有一点赌性，(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喜欢撂白果。

 

　　那时白果树很少，小伙伴用几毛的零花钱在货郎担子上买。染成红、黄、绿等颜色的白果两三分钱一个。先找一块坡地，大伙把白果放在自以为最安全的点上，各人依次拿出一只白果，站在标准线外对着地上的白果扔过去。直接砸中，下注的白果就归你了，或者扔出去的白果停下来的点离下注的白果很近，也赢了——大家共用一根长约两寸的芦柴管，做尺码。白果是圆的，在坡地上会滚，不容易停稳，甚至一直往下滚到标准线外，直接归下一个人所有了。所以，又圆又大的白果不好，长成三棱形的、扁而小的，不会滚的白果被当成奇货。越是畸形越稀奇，拿出来跟小伙伴显摆，轻易不用它和人斗，害怕输掉。

 

　　一局下来，赢的人沾沾自喜，输得两手空空的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甚至眼含泪花，灰头鼠脸像泥猴子，和大伙若即若离。每逢这时候，赢家往往大度地又把几个白果给他，于是小伙伴又开开心心地相跟着玩在一起了。

 

　　冬日短暂，还没玩尽兴就到傍晚了。

 

　　“哐”一声打更的锣响，夕阳收起最后一丝残照，黑夜降临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哐——”村上单身老汉像一台精密的钟，按时出来巡逻了。每到冬天，他恪尽职守按时按点工作，一边敲锣，一边重复那几句话好像千古不变的话，“防火防盗，关门闭户啰——哐”。

 

　　锣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好像从辽远的时空穿越而来。几声犬吠、母亲给孩子把尿的声音，使冬夜更加静谧而安详。“平安无事了。哐——”巡夜人苍凉的嗓音和悠远的敲锣声笼罩在村落上空，好像一层无形的保护。

 

　　再过一些日子，家家忙着粉小麦和糯米，为做馒头和汤圆备原料，年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