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周围的同事
朋友聊起自己领到第一份工资是如何兴奋如何花费的事,有的是买一样礼品孝敬
父母双亲,有的是为另一半购买定情物,有的干脆存入银行,若干年后取出来会有一种陈年老酿的特别
回忆。当然,不少朋友是顺其自然地花费了。
说来让人觉得好笑,在即将
毕业的
日子里,我有一个不敢告人的心愿,那就是等参加工作,领到第一份工资,我一定要买两斤饼干,美美地撑饱一顿。
尽管后来并没有如实地去兑现这个如饥似渴的愿望,但是领到第一个月的96块钱,除了一种被社会用经济方式承认的喜悦
心情外,更多的是让我想起过去的生活中那些最艰难的片段,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从撞入世间那一刻起,我似乎就已经成为厄运的宠儿。
母亲早两年因为
哥哥出生时难产,患下头晕脑胀的重病。生我时,身子虚弱的母亲几乎已折磨得奄奄一息。每天一个
鸡蛋做一碗汤,就是母亲坐月子最奢侈的补给,坐在床前,母亲端着大碗,喂了哥哥后,已是所剩无几。
在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里,哪里还有什么营养可言。母亲的
身体每况愈下,时不时犯病栽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从叫第一声
妈妈开始,我听到的是有气无力的呻吟,从第一眼看懂母亲的表情开始,我看到的是一张泪痕斑斑的脸庞。
少年的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这样一组镜头:
父亲弯着被
岁月压弯的背,挑了一担从十几里外借来的稻谷去碾米,回来时手里还提着一串苦涩的中药。
为了尽可能节省一点,
家里仅有的两间泥土房楼板下吊的都是5瓦的小灯泡。父亲冷峻的脸庞,母亲长短相间的叹息,兄妹们无望
无奈的相视,柴火燃烧产生的黑烟,夹杂着一起在这昏暗狭窄的
空间里弥漫着。
家里没什么收入,日子一天比一天更
紧张,有时硬是连着十几天吃着没油没盐的小菜充饥,久而久之,那口大铁锅都生出了一圈红锈。
饿得肚子发慌时,我和哥哥经常到别人挖过的红薯地里和花生地里去“淘宝”,捡回一些挖烂或遗漏的边角余料,洗干净就吃。就连重病缠身的母亲,顶多也只能是倒几滴酱油拌饭勉强咽下去。
上学的日子里,我每天都用一只小把缸装一点点红薯饭,夹几把粗得割喉咙的酸菜干,中午在
学校吃。家里条件好的
同学,经常会带腊
鱼腊肉吃,他们凑在一起,吃得香气扑鼻。我不愿同学们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着我难咽的窘相,悄悄躲进学校教室后面的小
树林里,几大口匆匆扒完饭菜,再若无其事地走出来。至今回想,那极强的自尊心深处,一个少年的无奈是怎样的隐隐作痛。
15岁那年,我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师范学校。吃上国家粮了,不要交学费,每个月还有生活费补助,毕业包工作分配,这些看得见的实惠,对我这样的农村
孩子来说,已是天降的大福利了。
所以,从进入师范的第一天开始,我的内心便充满了莫大的自豪和恩惠。我默默地告诉自己,勤奋些,再勤奋些。因为我不敢忘记,家里还负债累累,母亲长年需要药物养着,房屋漏
雨都无法翻修。父母亲送我来学校的头一天,还在为十几块钱的车费纠结不已,最后是几位叔叔三块两块地凑起来的。我知道,跳出了农门,父母亲的脸上虽然有了几许亮光,但他们的肩头依然很沉很重。
班上的同学来自四面八方,除了我,他们每月都能收到家里或亲戚汇来的零花钱。而我,却要狠命地啃读课本,练习特长,等到期末评定,挣得一笔别人不屑一顾的奖学金。或许大家都知道我的手头拮据,没有谁闹我请客。领到奖学金,我是
一个人悄悄地走进邮局,小心翼翼地把钱寄回家里,让母亲多买一包好中药,让家里多买一点油盐。
钱,对我来说真是太重要了。但我正是在那些没有钱甚至饿过肚皮冻过身子的日子里,从渴望钱开始,我击破一个个障碍,铸成了不认输的
个性,对生活中所有的逆来顺受,我都将坦然面对、无怨无悔。
所以,在毕业分配的时候,我们不少同学直接进了城市学校,还嫌弃工资太低,其他大多数同学分到了乡中学任教,可许多同学依然说自己不走运,划不来,
后悔当初不该报考师范,对山区教育刚刚开始便没了热情。而分配到井冈山下一所山村小学的我却深深感到,这份工作实在是弥足珍贵,实在值得用心用情去做。带着孩子们捉泥鳅、搞野炊,骑着烂单车翻山越岭去家访、劝学,帮助困难学生
家庭收稻子、摘茶籽,汗水一次次刺痛我的双眼,让我像以前一样,在山区很粗糙的日子里,一点一点地磨光磨亮自己的个性。
时光荏苒,当我从山村转到乡镇,再调到县城,直到考入省城,在别人
简单的祝福声中,没有谁会看见,我身后的脚印,是无数岁月煎熬的烙印的叠加。
领到第一份工资,已经无法买回曾经的缺失和遗憾。不管怎样花费它,我都不会忘记,在以后不断需要
劳动工资来补给营养的漫长岁月里,始终要记住以前的每一个艰难细节,它们在
人生的秤杆上是最有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