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

　　当教师四十多年，总有一些事会让你难忘。

 

　　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刚调进县城一所中学，第一年校领导就安排我担任初一一个班的班主任。

 

　　报名第一天按常规学生报名、登记注册。记得一小男孩手持入学通知书走到我面前，我抬头看了看，小家伙长得眉目清秀，个子不高，两眼水汪汪，一脸童真，看上去有点滑稽可爱。接过入学通知书，知道此男生叫王平，注好册我让他进教室找位子先坐下。

 

　　过了一会，“王平”又手持入学通知书站到我面前。

 

　　“刚才你不是注册好了吗，怎么又来了？”我有些不耐烦地说。

 

　　“老师，刚才不是我。”

 

　　“不是你？”我疑惑地问到。

 

　　“是的，刚才是王平，我是张平。”这时仔细打量这位叫张平的学生，和刚才叫王平的学生长得一模一样。张平看我仍然有些迟疑：“老师，我和王平是双胞胎兄弟，我随妈姓，王平随爸姓。”

 

　　“哦”，我让同学把王平叫过来，弟兄俩站到一起，从长相、身高、胖瘦像一个人似的，无法区别，就连两人笑起来的眼神都一样。

 

　　“你们爸妈能分清？”我问，“我妈能分清，爸爸有时也分不清我们谁是谁。”张平告诉我。

 

　　开学两周后，我决定到王平张平家进行家访。周末放学前让弟兄俩等我一下，弟兄俩收拾好书包就来到我办公室外等我。

 

　　我一出办公室一人就迎上我：“老师，你是要去我家家访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我问。另一人说：“我们在小学，每次换班主任都是第一个去我家家访，……”

 

　　“你们家长在家吗？”我问。

 

　　“在家，我妈昨天值夜班，今天白天在家休息。”一人抢先回答我：“我妈在医院当护士，爸爸在厂里，负责全厂技术，他们是高中同学。”

 

　　“就你嘴快，老师，我妈经常说他嘴没有把门的！”

 

　　“噢，我知道你们的妈妈是护士长，爸爸技术厂长。”我告诉他们档案材料都写着呢。

 

　　两人不说话，一人走在前面给我带路，一人跟着我。

 

　　“你们介绍一下各有什么特长？”我主动挑起话题。

 

　　走在前面的又抢嘴道：“我吗，喜欢体育，数学比他好些。”

 

　　“等一下，”我说：“你是谁？先报上姓名”。

 

　　“老师，我是王平，张平喜欢文艺，语文比我好，但每次考试总分差不多，最多相差二、三分。”

 

　　“有这等事？”我质疑地问。

 

　　“是的。”这次是在我身边张平回答我。

 

　　转眼就到一片平房区，拐个弯就到他们的家。走在前面的王平对屋子里大喊：“妈在家吗？我们老师来家访了。”
 

 

　　从屋里走出一名中年妇女，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身高大约一米六五左右，齐耳的短发显得很精干，一身睡衣，一看就知道在家没闲着，屋内外非常整洁。我们互致问候，寒暄几句，很快言归正传，聊到王平和张平。

 

　　“这弟兄俩长得太像了，从外表我是没办法分清谁是王平，谁是张平？”我说：“从身高、胖瘦和脸型根本没办法区分。王平妈，你是怎么区分他们的？”

 

　　“他们俩身高相差0.5cm，体重相差不到一斤。弟兄俩是单卵双胎，具有相同的基因，所以出生后xing别相同、容貌相似，血型、体质等也相同，通常被医学上称为‘真双胞胎’，所以从外表很难分清他们。”

 

　　王平妈接过我的话题：“我主要是从他们的声音来区分的，细细听王平的声音有点‘粗’，而张平的声音有点‘尖’，另外王平的右太阳穴有一个细小的黑痣，张平没有，这是他们外婆发现的。”

 

　　两人调皮地把头伸过来让我检查验证，果然一人有黑痣，另一人没有。

 

　　“这弟兄俩就因为长得太像了，从小到现在闹了不少笑话。”王平妈接着说：“最好笑是他俩合起来骗外婆过年压岁钱。大概是前年吧，弟兄俩没有一起去给外公外婆拜年，外婆也分别给了压岁钱，他们回来一商议，今天外婆没问我们谁是王平，谁是张平，第二天张平见到外婆就嚷：‘外婆今年怎么不给我压岁钱？’外婆说昨天不是给了吗？张平坚持说没有，外婆找到王平问是怎么回事，王平哈哈大笑就遛开。外婆知道上了他们的当，从那以后吸取教训再不单独给他们压岁钱和东西，要给弟兄俩必须都在场。

 

　　“弟兄俩xing格略有差异，爱好也是各有千秋。王平xing格有点外向，喜欢体育运动，平时喜欢帮我买菜烧饭；张平有点内向，喜欢文艺，爱好唱歌，平时喜欢收拾家务搞卫生。

 

　　“他们俩是‘狗脸亲家’，从幼儿园到小学，经常打打闹闹，在外面只要有一人被他人欺负，另一个会奋不顾身冲上去进行‘双打’。每个学期我和他们爸爸都要去一、二次学校向老师和同学家长陪礼道歉，有时还要带被打同学来医院。”

 

　　说到这儿，王平妈显得有些伤心。站在旁边的王平抢先向我保证：“上中学了，老师，我保证不再打架！”张平也跟着保证。

 

　　“后来”，王平妈接着说：“同学也许知道‘好手打不过双拳’的道理，加上也长大了，有点懂事，今年上半年才没有去学校。”

 

　　王平妈告诉我，兄弟俩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爱看书。他们做父母的由于工作关系每天晚上习惯在家看书学习，电视难得看，基本不出去串门或应酬，超市也很少去，俩小孩从小学就养成做完家庭作业就看看书或预习课文。我走进弟兄俩房间，桌上、书柜里全是书，有文学类，百科类、学习工具书和学科辅导练习等。(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

 

　　一转眼到初二年级，一次期中考试，弟兄俩出现一件“怪事”：王平考试成绩班级排名第一，而张平则退出班级前十名。自进入初中弟兄俩一人保持班级五、六名，另一人在七、八名徘徊，此次作为他们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感觉有点蹊跷。找二人了解情况，回答一样正常发挥。

 

　　记得一天下午他们母亲来到学校，和我一样感觉弟兄俩成绩这次有点异常。我告诉她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看出他们考试时有什么破绽，班级同学也没有什么反映。王平母亲告诉我，以前考试成绩弟兄俩相差一、二名，最多也就三名，偶尔也有同名次，一般王平成绩好一些。这次考试前我对他们要求谁得班级第一名就有奖励。

 

　　我半开玩笑说：“这次王平终于拿到班级第一，不是正如你愿吗？”

 

　　“老师，我说的不是为这个，总感觉……唉！我也说不小清。能不能把他们的试卷给我看看？”

 

　　“可以啊！”

 

　　“他们弟兄俩不但人长得很像，”我说，“就连字都写得一样，让你分不出仲伯。”

 

　　母亲拿起两张数学试卷，仔细比较，好像没有发现什么。然后又向语文老师找来他们的试卷，也没有发现什么。“怪了！”王平妈自言自语地说。

 

　　然后拿起王平的数学试卷和语文试卷再进行比较。“我说嘛，”王平妈仿佛“发现新大陆”似的告诉我：“这两张试卷不是同一人书写。两人的字是差不多，不仔细看是分不出，把两人的字相比较，张平的字比王平的字略显偏些。”

 

　　我把两份试卷对比一下是有些不同。“这俩臭小子又跟我‘玩水’，他们在小学三年级考试时玩过一次，交换座位，老师是按座位顺序登分，结果出现卷面分与老师统计分不一致”，王平妈气愤地说：“老师，真对不起，给你添乱了”。

 

　　我把王平和张平找来了解情况。他们一看妈妈也在，并且手里拿着试卷，好像知道发生什么事似的，两人同时低下头。还没等我开口就主动“坦白”说自己错了。

 

　　原来，弟兄俩商量，为了能讨妈妈开心，拿到班级第一，王平对张平说，考语文时我们交换一下试卷，即在试卷上王平写张平的学号和姓名，张平写王平的学号和姓名，这样一来，王平的语文成绩就上去了，就有可能拿到班级第一，同时王平承诺有奖励两人平分。

 

　　我借此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首先，肯定他们能体恤父母为自己学习、生活倍尝辛苦、呕心沥血，想用优良的学习成绩报答父母，想法是对的，但具体做法是错误的，不应该用欺骗来获取所谓的“班级第一”。在学习上弟兄俩可以取长补短，优势互补，而不是用交换试卷来达到目的。作为学生最关键的，也是做人最起码要求就是要诚实。王平妈也对他们俩进行教育，让你们争取拿到班级第一，是要实实在在的，而不是弄虚作假的第一。

 

　　弟兄俩保证以后再不会利用长相来欺骗老师、同学和家长。在学习上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终于在初三一次模拟考试中，王平获得班级第一，张平名列第三。

 

　　后来，兄弟俩都考上重点高中，再后来双双考取大学。

 

　　大概是两年前的春节，我在一家超市前推购物车，忽然有一年轻人对着我喊：“老师好！”

 

　　“你是……？”站在眼前的小伙子我已经无法辨认。看我有些迟疑，又补上一句：“老师，您不认识我？我是班级第一名啊。”

 

　　“噢，想起来了，你是王平，都长这么高了，不认识了。”

 

　　“老师，您又认错了，我是张平，哈…哈……”

 

　　此时，从我身后又传来：“老师好！”我转身看到另一帅小伙站在我面前和张平长一模一样，“你是王平？”

 

　　“是的，老师记xing真好！”王平面带微笑回答我。

 

　　“来让我验证一下，这次有没有骗老师……”，王平调皮地把头侧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