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有人跟我说过,如果在
中国生活一辈子,能
经历一次拆迁,是
家中大幸之事。
我问自己,是吗?
住了十五年的房子拆迁了,老爹在电话里说:“回来收拾好你认为重要的东西,马上要住进新房子了,没用的东西就不要拿了。”
我说:“哦!”
挂完了电话,订了回家的票,紧接着在网上买了二十个特大号的集装箱,付完款,然后把这个默认地址在设置里永久删除了。
整个社区的人陆陆续续前前后后都搬走了。老爹是最后几个签字“同意拆迁”的人。
“这些书你打算怎么处理?”
老爹说出了我最头疼的事情。
打小就有一个怪癖,什么书都舍不得扔,就连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都留着。以前老爹要扔我的书,我都是一脸地不
高兴。往后他也明白了我就这点毛病,一次也不再碰我的书。
我站在阳台的书海里,空气安静了两分钟。
阳光透过玻璃射映进来,看着这肆无忌惮的灰尘缠满了我全身。我呆站了许久,可心里却一直在念着两句话:“扔了吧!”“留着吧!”
“别傻站着了,快点把你要的东西拿过来,搬家公司马上到了!”老爹一边喊着,一边在收挂在墙上的画。
墙上的这些画是我亲手画的,每一个挂画的位置都是跟老爹商量了很久才定下来的,有争执,有红脸,有和解,有
幸福。
像是想了一个世纪,我跑到客厅朝着老爹大声说了一句:“把这些书都扔了吧!”
老爹停下了手中的活,我以为他会要安慰我,结果撇下一句:“扔了干什么,做废品收走还能卖个价钱。”紧接着就继续收拾去了。他边走边说:“唉,还不如不拆,住这么多年,还真有点舍不得。”
登门来收废品的人是个50多岁的大叔,湖北襄阳人,操着一口流利的塑普。进门看到一阳台的书,乐呵了,紧接着用手点了一根烟就开始干活。
他一边熟练地收拾着,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着站在房间落地窗旁的我。
“姑娘,这么多的书,也得费好些年读呢,
毕业了吗?”
“叔,我早就毕业了。”我礼貌性地接了句。
紧接着他问了我年龄,说自己有个闺女跟我差不多大,不过外孙都要上小学了。我说,那挺好的,每
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嘛,有些事情早点也就早点,晚点也就晚点,反正都要经历。他可能听进了我的话,竟无意地点了点头。
收拾完最后一袋,便准备撤。
没有任何的称重设备,大叔说给我一口价:“一毛五一公斤,40元。”
我什么都没说,对这个价格完全没有概念,因为他收走地任何一本书带给我的不舍都比得上这个数。
他见我没有回话,从上衣内里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50元,放在了进门的鞋柜上,便匆匆地带走了所有的书。
是的,这几百斤的书对于他来说,
今天是
收获满满的一天。而对于我,是我二十年所有的
成长证据,今天空空如也。
搬完最后一趟,家的大门都被搬家师傅给卸了。
老爹开着车,我坐在后座,一路上我俩没有说一句话。越过三桥,我把头探出窗外,看着这座城市的变化,怎么变得如此的陌生,这些景还来不及认真看,很多
朋友还没有好好道别,就已经
长大了。
“爸,今晚我要在那里住最后一晚。”
老爹没有回我的话,只是说了一句关于卖书的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这一辈子什么也带不走。”
今晚,这个家没有门,客厅直通外面的世界。我和老爹的卧室里只剩下两张床,说话都变得有回音。
十二点,我们躺在各自的房间,隔着墙壁开始对话。记不清聊了些什么,大概也就是一些关于新家装修的事,就沉沉地睡去了。睡梦里竟没有害怕,因为整个房间里充斥的都是家的
味道,如此熟悉。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老爹打包了最后的行李。在屋子里从头到尾再重走了一遍,像是
寻找着什么,又像是落下了什么,每一个角落,每一块木板,我们就这么走着,慢慢地走着。最后,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也带不走。
我和老爹并排坐在车子里,它驶出了街道,我没有回头,因为泪水在心里狂流。车里放着老狼的《
情人劫》,我让老爹把
音乐开大一点,他用手掐灭了烟,关上了所有的车窗。
就这样,我俩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聊,在车里跟着音乐大声地唱着,径直朝着前方的路开着。
如果非得哭出声来,无非就是不愿接受这个失去。但这一生,失去才是平常啊,得到的只是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