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船夫的心灵对话散文

喂，船夫，你划向何处，何处才是你的家园？在这浩瀚的海上，你的指针正移向哪一座岛屿?
我没有家园。我只是随波而行。在这陌生的海中，我只有独自漂流。一叶扁舟，颠簸在险恶的风涛里。
那你从哪一个港口来的？
这，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当我觉着我自己的生命，我就游荡在茫茫的水乡里……港口，没有我停留的港口，没有风平浪静的港口，一切都变幻莫测，我像梦中一样恍惚。
孤独的水客，你要到哪儿去？
啊，你说得真好！孤独，我是孤独的水客。孤独吞噬着我，我也吞噬着孤独。啊，孤独！你是我的家，我在陌生的人群中落荒太久了，所以我不能不泪水汹涌地回到你这里。在这里，一切都敞开而澄明，光阴以更轻捷的脚步奔跑；在这里，一切存在的语言和宝库向我打开，像酒一样令我如痴如狂。哦，朋友，你要问我去何方，那我又去问谁呢？我曾经多少次在心里这样问自己，却无法解开谜底。我只是摇着橹，张着旧帆，到处漫游，我永远没有确定――谁能确定自己？也许像一阵风，一瞬间飞舞着消失了；也许像一片云，幻成各种不知名的东西。呵，你看这滔天巨浪，正把船冲击，说不定随时葬身海底……
人生多风波，足令人胆颤心寒。正是：
寄浮蝣于天地
渺沧海之一粟
哀吾生之须臾
羡江海之无穷
但是，陌生的朋友，在你的灵魂深处，就没有对短暂人生的眷念与追求？
灵魂，你说的是灵魂！灵魂是什么，为什么我看不见它？对了，它是真诚的渴望，它是热烈的眷念，它是执着的追求，它是崇高的象征，它引导人飞向美和幸福的世界……我曾守护着，紧抱在肉体中。我曾借着这灵魂，涌动着强健的血液，抵抗着严寒的季节，在飞逝的时光中，紧追着生命的春天……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命运之手撕裂生活的伤口，我突然失去了那颗热诚的灵魂。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月亮，我心中却变得空荡，没有了星月的光辉。
你年纪轻轻，正当生机勃勃，为何如此消沉？你还只是初涉人生，为什么这样憎恨世界？难道上帝赋予我们的生命这样脆弱，只有悲观的哀叹？难道当我们执着地追求远方的太阳，就真的只有炙热而无情的毁灭？难道亚当和夏娃的子孙们，就真的不能托起一方天空，展现独特的风采？
老兄，你说得多美妙，我不能反驳。我先前何尝不这样想？醒来时是一场碎梦。这个浮华喧嚣的世间，不正是人在唱主角吗？可是你放眼看看，哪有你我的立足之地？丑恶玷污着美丽，虚假压制着真理，阴邪遮盖着正义，毒液混同于美酒……一座座高楼大厦里，酿造出多少悲剧：勾心斗角，比兽类还坏；西装革履，包裹着扭曲的灵魂。在这样一个残杀的人群里，我何处安身？我宁愿经受大海的风暴，不愿目睹人类的争斗！
朋友，你说的这些，我感同身受。可是，既然我们活着，就得承受，并尽力改变。你不留恋尘世，难道想飞向虚无的天堂？你瞥见了人类的恶，难道就看不见人类的善？
我将永远痛苦和不幸，为着人类的无休止的痛苦和不幸。我厌倦了我的生存空间。一辈子原地踏步，做着机械运动。而人是多么狂妄，还在为自己欢呼，以为人定胜天。殊不知天还是天，人还是人，沉重的躯体永远只能贴地而行！哦，我倦了，我要离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那里没有阴谋，没有罪恶，没有污浊，没有喧嚣……那里，有的只是清新的风，芳香的花。在那里，灵魂才得以复活，人类才得以新生……所以我逃避现世，所以我到处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