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关于背影的散文

　　上学的时候，读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正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龄。且那时候我的父亲正当壮年，对我也疼爱有加。既无先生笔下臃肿的体态，蹒跚的步履，也没有经历过与父亲分别的心酸。所以尽管课文背的滚瓜烂熟，尽管语文老师一再给我们讲解这篇文章的精妙所在，我却始终无法领会其中的精髓。更无法体会先生当时的心情。

 

　　长大后，结婚生子，面对父亲来看我时离去的背影，我感到的也只是眷恋和不舍。直到有一天，儿子的背影让我心头一颤，潸然落泪……

 

　　我无意评判现在的教育体制。只知道现在的孩子，四岁就背着比自己的个头小不了多少的书包被父母从热被窝里拉起来睡眼惺忪地去上学，从小小班开始，一直到大学甚至研究生毕业，那一个个寒窗苦读的身影让人看着有几分心疼，而我的儿子也是这众多莘莘学子中的一员。

 

　　寒来暑往，斗转星移。儿子已是十七岁的翩翩美少年。学习也算努力，顺利考上了县一中。

 

　　我想，得陇望蜀人性之贪婪在我这个做母亲的身上尽显无疑。儿子刚上初中的时候，觉得能顺利考上高中就好，慢慢的又觉得最好能考进实验班，如愿考进实验班以后，觉得能考上一本，将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度过一生也就满足了，然而看儿子成绩尚可，又对儿子说，争取考个211吧，或者，咱们再努力努力考个985也是有可能的……在我越来越高的期盼中，儿子倒也变得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努力。然而，儿子心中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我却浑然不知。
 

 

　　从孩子上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时不时看一些教育方面的书籍。也照书上说的很少因为孩子的成绩对他大发雷霆，更没有因为成绩动手打过孩子，为此我曾一度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亲子关系处理的还不错，自己也算是个开明的家长。然而我却忽视了自己也不能免俗的让自己的表情成了孩子成绩的晴雨表。孩子成绩好的时候，脸上就笑靥如花，成绩下滑的时候，嘴上没批评，却变得沉默寡言，时不时还叹息几声，我不知道那叹息声是否像刀子一样刺痛过孩子的心，也不知道那无声的责备是否会化作无情的巴掌打在孩子的心上……

 

　　儿子很幸运，遇到一个非常负责任的班主任老师。老师每天都会把孩子们在学校的表现通过小视频发到班群里，以便家长们能及时了解孩子的情况。高一下半学期第一次月考以后，老师照例把成绩发到班群里。我急忙点开一看，瞬间感觉浑身的血液全都涌上头顶。心也一瞬间跳的乱七八糟仿佛要跳出胸膛。我擦了擦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的确没看错，儿子的成绩下滑了一百多名。其实孩子一路走来，成绩起起落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可是以前也只是在十名二十名之间浮动，从来没有下滑的这么严重。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既愤怒又失望，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腿也软的站不稳。我愤怒儿子居然如此不争气，不努力，我失望，这样的成绩别说985，211了，恐怕普通的一本都考不上……过后想来，幸亏他们学校是封闭式管理，孩子住校，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否则愤怒的失去理智的我一定会对着孩子暴跳如雷……

 

　　随后的几天，老师依然每天都会发小视频，那天晚上的视频里，孩子们正在宿舍一边洗漱一边热烈地讨论着一道习题。儿子一个人坐在床边，泡着脚，手里捧着一本习题。虽然视频只有短短的五六秒，虽然只拍了孩子的侧脸，可是凭着一个母亲的本能，我还是看出了儿子的异样。儿子脸上呆呆的失魂落魄的表情表明他的心思根本没在习题上，与其他孩子们欢天喜地一边讨论一边说笑着的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儿子一个人靠着床栏杆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孤单无助。

 

　　我的心猛地一颤，隐隐作痛，所有的愤怒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

 

　　也是从读书时代走过来的我知道考试失利心里要承受多大的压力。自己的羞愧、自责再加上自卑，老师的批评，同学无意的嘲讽，家长失望的表情，像一座座大山一样压的孩子无地自容……看着孩子孤独无助的样子，我知道这几天孩子的心一定像在炼狱里煎熬。

 

　　我心里萌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我要尽快见到孩子，我知道我的孩子此时此刻多么需要我的理解、安慰和鼓励。还有十天时间才会放假，我无法想象这十天里顶着如此大的压力孩子该是怎样的度日如年……

 

　　按照学校的规定，除非有特别情况， 否则除了寒暑假，家长是不能进入校园的。中午十二点下课，十二点四十宿舍楼门落锁以前，孩子可以在大门口和家长见面。心急如焚的我急忙联系了班主任老师，让他转告孩子第二天中午到学校门口来。

 

　　才几天没见，儿子似乎消瘦了不少。原本红扑扑的小脸看上去有些蜡黄，圆润的下巴也尖了一些。黑眼圈特别明显。整个人像打了败仗的士兵一样疲惫不堪情绪低落。见到我，更是像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脸上满是羞愧与不安。望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我已无法把他搂在怀里，于是我伸出手臂，环绕着儿子的肩膀。就在我的手搭上儿子肩膀的那一瞬间，儿子的眼泪断线珍珠似的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也许是男孩子天性使然，也许是怕来来往往的同学看见笑话，儿子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整个身体连同下巴都在轻轻地颤抖。这种无声的哽咽让我的心顷刻间揪成一团……

 

　　一时间，心疼，后悔，自责，内疚，诸多复杂的情绪潮水般涌上心头。平日里，儿子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可是每次一踏进家门，我总是先急切地询问这半个月有没有好好用功，有没有贪玩淘气，班里的学霸又考了多少分，排在他前面的同学又前进了多少名，排在他后面的同学有没有超越他……却很少关心孩子和老师相处是否融洽，和同学相处是否愉快，心里是否有什么委屈烦恼……

 

　　安慰的话，自责的话通通来不及出口，锁楼门的哨声响了。儿子匆匆抹去脸上的泪水，轻轻说了句：“妈我回宿舍了，”转身往宿舍走去……这一次，儿子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边频频回头一边微笑着向我挥手，也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一溜小跑往宿舍赶，他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寂寞，缓慢的步履是那么沉重，甚至还有几分迟疑几分怯懦……仿佛他要去的地方不是温暖的宿舍，而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望着儿子孤单无助的，沉重的，仿佛不堪重负的背影， 我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

 

　　此时此刻我才幡然醒悟，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的思维也和大多数家长一样进入了一个误区，从孩子上学的第一天起，就觉得孩子应该是重点小学——重点高中——重点大学。毕业以后进全球五百强，仿佛这样孩子的一生就幸福无忧了。我们盼着孩子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仿佛孩子成功了我们自己这一生也就成功了！诚然，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的初衷肯定是好的。而且我自己也觉得，人生一世短短几十年，每个人都不应该碌碌无为地度过。尤其在十八九岁这样的花样年华，更应该努力拼搏，拼一个无怨无悔的青春，拼一个无怨无悔的人生……可是我们却忽视了我们的孩子不是超人不是神童。为什么我们能接受自己工作中的失误，却接受不了孩子学习成绩的下滑，我们能接受了自己的平凡，却无法接受孩子的平庸。我们冠冕堂皇地打着爱孩子的名义，把自己没有实现的愿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我们希望孩子能成为所谓的“成功人士”，可是事实上，成功除了需要努力，有时候还需要一些外在的因素，比如机遇，比如天赋……就好像我们无论怎样拼命都不可能跑出刘翔那样的速度，嗓子练出血也不可能飙出帕瓦罗蒂那样的高音……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等孩子放假回家，我会告诉孩子：凡事，尽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