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谷雨

　　进入四月，外公忙碌的节奏更快了。特别是一场雨后，外公会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一整天的泡在干涸了一个冬季的田里，挖出沟渠，加固田坎的泥土，让纷纷扬扬的雨水将田垄蓄出一湾清冽。

 

　　我撑着雨伞，站在田坎上望着外公弓着的腰背，神奇地问着：“外公，天晴的时候也不见你那么忙，为何一下雨，你就闲不下来？”老人抬头看我的功夫都没有，只听他那穿过雨帘的声音：“谷雨要雨，不雨犁耙挂起；谷雨前后一场雨，胜过秀才中了举。”

 

　　像顺口溜一样的话语，怪好听的。我那时还小，不太明白外公话语的意思。

 

　　童年时期，爸妈很忙，就把我送到外公家里，一个叫鹤山坪的山村，我便成了外公的小跟班，特别是谷雨时节对外公的记忆，久久地留在我的脑海。
 

 

　　最喜欢外公耕田的时候。几天的雨之后，清雨灌满了一湾湾田渠，田泥浸泡松软，便盼到了犁田的日子。天还没亮，外公就起来喂牛了。早已备好的青草，像是给即将出征的战士的犒劳。再让老牛饮足了水，天空露出晨曦，就该出发了。肩扛着泛亮犁铧的外公，牵一根套在牛鼻的细绳站在前面，我骑在牛背上，双手握住弯弯的牛角，神气极了。外公长长悠悠地唤了一声：出——发——我们爷孙俩，迎着朝霞，走向田野。

 

　　山坡上，田园里，已经沸腾起来。谷雨春忙的景象，是南方的乡下一幅生机的画卷。“江国多寒农事晚，村南村北，谷雨耕遍。”谷雨时节，自南而北，陆续春忙，“百工咸理，无有敢惰。”南北朝时期的《荆楚岁时记》记载：“有鸟名获谷，其名自呼。农人候此鸟，则犁耙上岸。”这些都是我读书后才懂的一点道理。外公的口中还有一串串的谷雨农谚。“谷雨到，布谷叫；前三天叫干，后三天叫淹。”“谷雨前，麦挑旗；谷雨后，麦出齐。”童年的眼中，外公不仅勤劳，还感觉他读过好多书似的。其实，外公不识几个字，他的文化，都是在农事中总结的。

 

　　到了田边，我站在田坎上看着外公和老牛忙碌。牛在水田中奋蹄，犁铧锨翻的春泥，一汪春水荡起哗哗的波浪。不时会有小鱼从犁铧间、牛蹄下蹦出，外公便腾出一只手来，灵活的往水里抓去，鱼儿便成了给我的奖赏。待到日落西山，田被翻卷一遍，我小水桶里的鱼也会挤成一团。

 

　　踏着夕阳回家了，我的重要任务是牵牛。累了一天的外公还不能闲着。他一路走，还要一路采摘着田埂上的野葱、折耳根，这是农家不花钱却家家户户喜欢的新鲜蔬菜。还未进院子，已经闻到了风中的清香味，那是屋角的香椿树在雨后发出了红红的嫩芽。外公把牛关进了圈里，我们在树下采摘香椿。我捧着篮子，外公在树上摘，不一会就摘了大半筐。我拿起一丛嫩嫩的还带着绒毛细芽，放到鼻子下一闻，香椿特有的香味一下子钻到鼻子里。外公一边念叨着“雨前香椿嫩如丝”，一边给我用椿芽炒鹅蛋，那个香味，至今都还回味着那份美妙。

 

　　谷雨，外公用他的勤劳、智慧、慈爱滋养了我的童年。窗外嘀嗒的雨声，勾起了我对外公的怀念，也催促着我，春种之际，切莫荒废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