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魂落魄地走进捷运里,就好像那躺在她黑色手提包里的红色喜帖一样,没了活力。
望了即冷清又少人的车厢一眼,她确定这是晚上十一点钟的捷运。
她抬起脚,车厢里随即出现一阵阵的“叩、叩、叩”声。一旁坐着的人只要愿意仰起头,就会看见她穿梭在一节又一节的车厢里,似乎在
寻找着某件重要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顿住了脚步,手里握着扶手,慢慢地落座在一位陌生男子身旁的空位。
她沉默地坐着,从左到右看,再从右到左看。她想,这个时候出现在车厢里,又和她一样着正装的人,都是刚刚下班正往返
家吧!
这难道也错了吗?
他说,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忍着喉上的哽咽问他,怎么样才算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说,比如我想
结婚,可是你不想。比如我想生小孩,可是你不想。
眼泪一点一滴不争气地脱框而出,越过她的脸颊,掉落在她的手心里……
这就是你不要我的理由吗?她手里紧钳着他递给她的红色炸弹,心里悲痛地问道。
他沉默了好半响,最后他望着她说,我已经三十了,所以对不起。
她用齿紧紧地咬着唇瓣,淡然地闭上了眼,无声地哭泣着,就像他不留恋地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一样。
是啊……他们都三十岁了,他们的感情也不知不觉地在仓促的
岁月里走了五年。
只是她没有想过,她和他之间的情谊会在五年后便尽了。
他不知道,她和他其实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和他一样,也想结婚,也想生小孩。
只是他们都没车没房的,难道靠着银行户口里的那几个零就真的可以不计后果地裸婚了吗?
她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忽地,她感觉到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臂,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只见她身旁的那位陌生男子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她不免一愣。
她在车厢里流泪、哭泣并不是想要得到谁人的怜悯,但她还是接过了对方的好意,“谢谢。”
“在公司里受委屈了?”男子问了一句。
她看着眼前的这位男子,手里捏着他给她的纸巾,好笑地反问,“我的样子像是刚从
学校里
毕业的小丫头吗?”
“那就是为情所困咯?”男子依旧只说了八个字,但她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
她看了他一眼,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样的举动——她打开了自己的手提包让他瞧一瞧里面的红色信封,“男
朋友给的,不是前任,是现任。”
男子盯着她的眸子好一会儿,再一次从裤兜里掏出了纸巾。
这一次,他索xing将整包纸巾塞进她的手心里,送了她这么一句话——“明天是全新的一天。”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站起了身,说了最后一句,“我到站了,后会有期。”
他踏出了车厢,但并没有立即走向电动扶梯。
他等捷运开走了,他才缓缓地转过身,望着捷运穿過了大直的地下道并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十二年了,她没有认出他,可他却一眼认出了她。
他是她小时候的玩伴、中学的邻桌——老八。
老八这个称号的缘由,并不是因为他是家中的第八个
孩子,也不是因为他的名字里有“八”这字,而是他老爱说八个字。
他还记得他们十五岁的某一天,她用双掌顶着自己圆润的下颚,上齿碰撞着下齿地说着,老八,要是我们三十岁那一年,你和我都还未结婚,不如我们就凑合凑合?
如果换做平时的他,他会拿起一本书本,毫不怜惜地往她的脑袋K下去,然后骂她说,“不懂你的脑袋装啥!”
可是他没有。
他反常地说了两个字,好啊……
她闻言,乐得赶紧收回那一双撑着自己圆滚滚的脸蛋的手,然后拉着他的大手说,老八,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在车厢里……
他顺着高跟鞋的走动声,他看见了她。
他和她已经十二年不曾见面了,自从他们高中毕业以后。
她虽然高傲地穿梭在一节又一节的车厢里,但他远远地就瞧见她眼底下那一抹落寞的悲伤……
忽地,她在他面前停下了步划,还坐在他身旁。
那一刻,他以为她和自己一样,都认出了对方。
可是她并没有理会他,静静地抱着手提包坐着,仿佛他们是陌生人一般。
下一分钟,他看见一颗泪珠子划过她的脸颊,他不免心里一蹬。
他倾身向前,微微地探窥,他见她闭上双眼,身子不停颤抖着。
他知道,她在哭泣。
他看在眼里,很是心疼。他从裤兜里掏出了纸巾,并用食指碰了她的手臂一下。
她转首望着他,他没看漏她眼底里的犹豫。但最后她还是接下自己的纸巾,还和他道了一声谢。
在这社会打拼了数年,他已经不再是那一个老爱说八个字的老八了,可是他还是用了八个字问她,不多也不少……
“在公司里受委屈了?”
她盯着他的眸子,终于笑了说,“我的样子像是刚从学校里毕业的小丫头吗?”
“那就是为情所困咯?”他依旧只说了八个字,试图唤醒她对自己的
记忆。
可是他的
希望还是落空了,她依旧没有认出他,反倒是打开了自己的手提包。
他将包包里的一切都看尽了,包括那一张红色的喜帖,只闻她说,“
男朋友给的,不是前任,是现任。”
他的心一紧,十二年不见,她交了男朋友?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感叹自己好傻……
他一直把她一句“要是我们三十岁那一年,你和我都还未结婚,不如我们就凑合凑合?”放在心上。这些年,他为了她,拒绝了许多跟他示好的女人……
他再一次从裤兜里取出了纸巾并塞进她的手心里,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明天是全新的一天。”
他抬起头,看了字幕提示板一眼,他已经坐过站了。他想,他也是时候迷途知返了,“我到站了,后会有期。”
十五岁那一年,她依旧和小时候一样懵懂无知。
十五岁那一年,他就已经清楚地明白她对自己而言,是何许人也。
他转回身,不再有所眷恋地抬起脚朝电动扶梯走去……
其实,“好啊……”后面还有六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