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同陌路的姐弟

　　在村西南角的荷塘旁边，有一低矮的小屋，里面住了一个八十多岁老姑奶奶，老姑奶奶现在茕然一身，听说年轻的时候是结过婚的，那为何现在一个人孤单的生活呢？这一切还要从国民党抓壮丁说起。

 

　　那大约是1943年前后，国民党当局军队严重缺人，只好在全国各地征兵，但是征兵实际情况并不乐观，最后国民党当局下令强行征兵，这就是民间所说的抓壮丁。

 

　　那时的老姑奶奶刚刚和本村的一个年轻人结婚，这天中午老姑奶奶的男人从地里干活回家的路上，碰到了老姑奶奶的弟弟，两人一起停下来说几句话，俩人手里的烟才吸了三分之一，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吵闹的声音，他们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吵闹的人群已经到了眼前。这时才发现，是村里保甲在帮国民党抓壮丁，兄弟俩都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抓住了，也没来得及和家里人打声招呼，就被强行带走了。

 

　　在家做好午饭的老姑奶奶一直没能等来回家吃饭的男人，然后就打算下地去找找看，刚到村口，就看到有几个妇女在那哭泣。老姑奶奶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出啥事了吗？其中一个妇女答道：你还不知道吗？你家男人和弟弟被抓壮丁抓走了。

 

　　老姑奶奶每当和别人讲起这段时，嘴唇还是会哆嗦，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是其中的滋味不是听者能够感同身受的。老姑奶奶听到自己男人和小弟被抓人的消息，一路狂奔跑到了自己的娘家，告诉了母亲自己的男人和小弟被抓壮丁的抓走了。说完这句话，老姑奶奶才和母亲一起抱头痛哭。

 

　　自从老姑奶奶的男人和小弟被抓走后，老姑奶奶就搬来和母亲一起住。娘俩就盼着他们兄弟俩能够早点回来。一年两年三年都过去了，当村里其他被抓走的壮丁陆陆续续的都给家里写了信报了平安，这兄弟俩去一直杳无音讯，老姑奶奶要让其他被抓壮丁的人家回信的时候帮忙打听一下，她的男人和小弟去了哪儿。村里其他人都背地说，估计这兄弟俩已经死在战场上了，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会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呢？可怜的娘俩还在等，老姑奶奶也一直在等她自己的男人回来。期间有人劝老姑奶奶改嫁，但是老姑奶奶说，我就要一直等下去，我相信他们会回来的。

 

　　时间又过了一年，老姑奶奶的娘在儿子被抓走的第四年的秋天，得急病死掉了。老太太死之前，一直说要等小儿子回来，等小儿子回来，直到咽了气，也没能等到自己的儿子回来。
 

 

　　转眼又过了一年，这是1948年的秋天了。这时国民党节节败退，老蒋打算退守台湾，准备反攻大陆。这几天老姑奶奶一直心神不宁的，感觉要发生了什么事，右眼皮一直在跳，为了免灾，老姑奶奶用玉米秸秆贴在一直跳动的眼皮上。深秋的夜晚已经有了很深的凉意，吃过晚饭后的老姑奶奶早早上屋睡觉，躺下后翻来覆去的一直睡不着，等到睡意朦胧的时候，听到有人轻轻地敲门。老姑奶奶听到后也没理会，因为独身久了，总有想入非非的农村汉子，前来tiaodou老姑奶奶，觉得能够粘上一丁点的腥味。但是老姑奶奶一直恪守妇道，没给这些坏人机会。

 

　　敲门声还在响，老姑奶奶突然听到一句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姐，是我。老姑奶奶冷不丁的爬了起来，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开了门。果然是抓走的小弟，五年没见了，小弟变得结实了。老姑奶奶接着问：你姐夫呢？你姐夫是不是直接回家了。不行，我得赶紧回家看看，他看不到我，别着急。老姑奶奶打算穿鞋披上衣服就走。这时小弟拉住老姑奶奶，说了一句让老姑奶奶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我姐夫没回来，我是自己偷偷跑回来的。

 

　　老姑奶奶靠着门框上，嘴唇又开始发抖了。老姑奶奶的小弟讲述了这几年，他和姐夫一起互相照应，吃了很多的苦，还好有姐夫照顾他，让他少吃了很多苦。国民党战场节节败退的时候，就有了很多逃兵。小弟也打算和姐夫一起逃回家，但是有一天部队里，有一个打算逃跑的兵，被部队发现了，凡是有逃跑的士兵，就地枪毙。原来打算逃跑的这个兵，和自己的最好的朋友说了这事，最好的朋友揭发了他。老姑奶奶的小弟看着被毙倒下的士兵，他觉得逃跑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姐夫。

 

　　部队打算从上海港口去台湾，在去上海港口的路途中，刚好经过一条河，小弟悄悄的离开部队，跑到岸边，和船上的一个老渔夫换了衣服，就这样小弟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星辰美文网wwW.meiwen1314.com)把姐夫一个人留在了部队，后来听说那支部队都去了台湾，直到两岸三通，老姑奶奶也没收到有关自己男人的任何信息，也不知道这个她深爱过的人是死是活。

 

　　老姑奶奶听小弟说完事情的经过，什么话也没说。第二天就搬回了自己的家，自此再也没和小弟说过任何一句话了。小弟也一直活在内疚当中，人到中年，自己经常喝醉，大骂自己不是人，把自己的姐夫丢下，自己跑了回来。小弟后来结婚、生子、病危，去世，小弟的家人几次叫老姑奶奶去和小弟和解，但老姑奶奶都拒绝了。直到小弟去世，老姑奶奶都没原谅自己的亲弟弟。老姑奶奶常说：每每我看到他一家人其乐融融，我的心都会滴血。其实，有一种恨，就是我也应该和你一样的幸福。

 

　　再后来，老姑奶奶真的老了，在老屋的旁边坐着也能睡着。老姑奶奶真的为了一个男人一辈子独身，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守了一辈子。结果还是没能等来。老姑奶奶觉得自己命苦，但是又能怨谁呢？是命运弄人，还是自己的选择耽误了自己？她恨一直让她久等不归，被抓走的男人；她也恨自己悄悄跑回来的小弟；但是她更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