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陕师大已
毕业好些年,却总是
习惯在出差的间隙或者假日,抽空回去看看。在车上顺着越来越熟稔的
风景向她靠近时,心底却萌生出近乡情怯才有的忐忑。当我又一次置身其中的时候,那些与她有关的葱郁
时光,便再次汹涌而至。
至今记得,第一次背着行李走出西安火车站时,正值黄昏。我匆匆穿过人群,仓皇四顾,看见青砖砌筑的城墙在9月酡红的夕阳下静默如谜。我试图让初来乍到的自己轻松些,
心情却显得沉重,就像时光为西安铺陈的厚重底色。
曾在书中读到,说西安有最隐忍的落日,便觉得那是旷世奇景,有朝一日定要去看上几眼,才不枉青春繁盛过。也是靠着多年的隐忍,我不惜
放弃玩乐,在书山题海里摸爬滚打,只为抵达若干年前就已锁定了的陕师大。
当我终于到达这里,心中的所想成为眼前的事实,在印有 “陕西师范大学新生接待”的红色横幅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我飞快投奔向它,就像邂逅某个神交已久的故人,全然忘了自己于这座城、这所
学校尚且陌生,而等到校车鸣着汽笛发动,我的眼眶莫名地湿了。或许是因为达成所愿的欣慰,又或许是因为面对
美好未来的内心奔涌。
一进雁塔校区的西门,葳蕤乔木列成的仪仗队庄严威武,直把视线引向不远处的“水帘洞”。透过水帘洞天,古朴斑驳、气势宏伟的图书馆赫然在望,与西安城古旧、质朴、庄重、静默的气质遥相呼应。
后来才知道,这样精巧的建筑由大师梁思成设计。徜徉于它的周身,会察觉古旧的青砖在
岁月风
雨的剥蚀下显得斑驳,红漆轩窗的色调和雕花只有在
历史中方可找寻,而不知栽于何年的
爬山虎早已毫无顾忌地侵占了大面墙,还爬上了馆顶……
大概是传承和沿袭了古长安的气韵,师大绝大多数建筑的外观
选择了暗色系。积学堂、图书馆以及多幢教学楼,都给人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加之建筑周围各种
树木粗壮葱郁,亭台对峙,鸟影闪掠,便营造出一种难得的清幽和美好。
因为有着满身风雨的沧桑,好多的抗战剧都选择了将它作为“司令部”。也因此,当时我和好多
同学都误以为它有近百年历史。后来翻阅校史才知道,陕师大于1944年建校,而雁塔校区的图书馆建于上世纪50年代。也因为翻阅校史,我和好几个同学戏称陕师大为“六弟”,只因在教育部直属的6所重点师范院校中,它排名最末。时至今日,陕师大也不过70年历史,但70年间从这里走出去的莘莘学子,不知道又影响过多少稚嫩学童。
好多人说,陕师大男女生的比例大约是3:7,到我选的教育学,这个比例变为1:5,而同一学院的学前教育,30名女生中仅有1名男生。
男生因此被称为“宝贝”。附近高校的同学艳羡陕师大男生,说我们有福,可以“择优录取”女生作
女友。我们听了,往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其实,那个时候的青春大多都消磨在了草长莺飞间,儿女情长却并不多见。
在西安的街头上,时不时地传来声声秦腔,一时好奇我也加入了学校的秦腔社团。成员中,有人喜研色彩繁复的脸谱,有人爱慕或刚或柔的唱腔,有人钟爱流苏配宝剑的装扮,也有人痴迷板胡的旋律——齐个隆咚锵咚锵!所有同学汇聚在一起时,竟能凑出几场有声有色的全本戏来。
其实,最初的动机里免不了是因为学分的
诱惑。后来多参加了几次这样的吹拉弹唱,才日渐萌生出一些喜爱。众多爱好者相互切磋,竟有好多意外的
收获。偶尔也会上台吼几嗓子,虽然音调拿捏得并不精准,但仍能体悟到剧中角色的感情,心情也因此被浸染透。
如今,再听到乐声铮琮响起,或自己不由自主地唱出口来,若不是这段古都西安的求学岁月,我断然不能结识秦腔这样的古老艺术。
有时候,我们也结伴背着行囊穿行在西安的许多风景之间。大雁塔、大唐芙蓉园、兴庆宫、秦兵马俑、华清池、华山……我们在那些备受世人关注的风景里,感受历史积淀的厚重,也感受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兴尽回来的时候,常不忘去回民街一趟,轮流品尝那里的羊肉泡馍、葫芦头、凉皮、裤带面等各类
美食,在犒劳因外出而疲惫的shenti的同时,也大饱口福。
至今仍记得有次天热,吃完凉皮,我和几个同学顺便在路边买了草编的拖鞋,换到脚上想放松一把,只是刚走进陕师大校门不久,鞋带就被磨断了。我们索xing丢了草拖,光脚走在被
阳光晒得发烫的地上,又嬉闹着你追我赶,
笑声四散。
如今再想,已是“莫于绮席嫌筹并,已觉青春作鸟飞”。
无数次在
校园里悠闲穿行的间隙,看见生科院的
老师带领着一众学生,流连于错落的花木之间,不断教学生辨识草木的根茎特征、花序结构,甚至还有与它们相关的二十四节气等介绍。我默默追随在后,旁听的同时,慨叹老师和草木的关系竟那么亲和。
而他跟学生们讲解的时候,眼神里有种特别明亮的光。那光泽含着光阴的沉淀,却又纯净深邃,他的眼里有植物渴盼阳光雨露,有不顾一切用力生长的追求。
我的一位老师,那时为了编写一本有关教育心理学的专著,投入了极大的心力。我和另外一位同学也帮他收集资料,他则深思熟虑认真筛选,选取极有价值的一小部分,循着思路一字一字撰写。辛苦忙碌,让我们看来都于心不忍。
可就在书稿快要完稿时,他的笔记本却不慎丢失,书稿自然也没能找回。得知消息后,我们深感惋惜,结伴去安慰老师。老师却笑着跟我们说:“书稿虽丢了,但那些知识积累在了脑海里。它们总会在某个时刻,为我所用,并传授给更多的人……”
虽然他的眼里,仍掩饰不住些许失落,但更多的,却是对学术研究的坚毅和笃定。《论语·子罕》中的那句“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用来形容为了学术不舍昼夜的老师,再合适不过。
而几乎每位师大学子,也曾通过微格教学,“扮演”类似的角色。选一人扮演“老师”,其余人充当学生,讲解内容可自选。只是教室比较
特殊,多了几架安置在不同方位的摄像机。而每位“老师”都知道,隔壁教室,除“学生”之外的同学和老师,都在密切关注着视频里他的表现。10分钟课上完,每个人都忍不住唏嘘。视频录制的举动,怎么似曾相识?渐渐,就发觉这些动作很可能在自己身上出现:脑袋摇晃,表情僵硬,傻笑……
等到真正走上教学一线,才发现所要面对的那一个个生动、活泼、个xing鲜明的
孩子,有时候真的是一件让人焦头烂额的事。但在心中,却始终记得自己曾无数次望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老师,怀想多年后的自己站上三尺讲台,意气风发地倾倒一众学生……
一位师大老师曾说,做一位合格的老师,需要10年;做一个好老师,则需一生。
我们循着师者前辈的路,一路跌跌撞撞而来。细雨把岁月的衣衫打湿又被风干,对大千世界的看法也在潜移默化地更改,唯独做老师的
梦想,历经多年,从不曾变更。“勿忘初心,方得始终”,我和同学中的大多数人战战兢兢地站上三尺讲台,我们
陪伴着孩子们
成长,而我们要付出的
时间,很有可能,是穷尽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