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清晰的,小小的我躺在
温暖的被窝里,房间里没有灯光,漆黑一片。桌子上,那个老得有点掉漆的座钟,正不知疲倦地工作着。我闭上
眼睛,听秒针走动的
声音,清脆而有节奏。
就在秒针响动的短暂间隔中,我清晰听到“扑通扑通”类似脚步的声音在耳边响过。那时的我,不知从何处来的
自信,居然认定这种声音的存在与意义。我认为,那就是
时间在走动,是时光的脚步声。我在这“脚步声”中安静地入睡,睡得很香,很沉,
妈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不知道。
那时,我大概四岁多吧。妈妈带着
姐姐、
哥哥和
妹妹,去看露天电影了,把我留在
家里。村里经常放电影,因为有部队驻扎。那些晚上,我的枕头边上总有好吃的,那是奖励,因为我没有吵闹着跟去看电影。奖品有时是个煮
鸡蛋,有时是几块糖,或者一块点心。当然,在睡觉之前,它们定是已经被我彻底消灭了。
妈妈不带我去看电影,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因为她自己实在背不动俩
孩子。那时,
爸爸在外地工作,姐姐哥哥也小,他们俩可以自己走,还拿着小板凳,而看着电影,我和妹妹都就睡着了,回来的路上就需要背着或抱着。于是,我就被留在家里,讲好了条件,自己在西屋睡觉,我生病卧床的姥姥住在东屋,所以我在家也不害怕的。
现在想来,那时候确实治安情况好,好象坏人都是在电影上的,而且都是长得很难看,一眼可以认出。而我也确实不是胆小的孩子,不怕黑,也不怕“大马猴”,因为我知道自己很乖,“大马猴”也不会来吃我。
可是后来,当我自己睡一个房间,我会感觉到害怕,就再也不肯在夜晚待在家里,也要跟着妈妈他们去看电影了。
让我心生恐惧的原因,是这样
一件事情。一个住得离我家不远的老人去世了,我看过她出殡的场景。她的几个儿女都穿着白衣白裤的孝服,头上扎着白飘带,举着用纸扎好的各种形状的祭奠用品,很多人排着队,哭着唱着从门前走过,声音悲凄又高亢,
伤心欲绝的人群,渐渐消失在小河边的
树林里。从此,我再也看不到那个瘦小的老人的身影了。那时候,我开始懵懂地知道了“死亡”,那群衣袂飘飘的身影,那些飘忽不定的悲凉哭声,让我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可是当时年幼的我,没有能力把这份
心情准确表达,说给大人们听。我态度很坚决,再也不肯被留在家里
一个人睡。虽然每次看着电影,我都会睡着,被叫醒再走回家,其实是件很难受的事,眼皮打架,腿很沉,回家的路真是太长了!即使这样,我也还是
选择跟妈妈在一起,拒绝独处。因为跟妈妈在一起,我才有安全感。
一直以来,我认为自己小时候少看了很多电影。在我大学一年级的
暑假,在家看电视里的电影频道。影片是老电影《闪闪红星》,当我看到潘冬子的妈妈被敌人活活烧死的剧情时,我的眼睛红了,
眼泪就要掉下来。姐姐和妹妹都在旁边,她俩看到我的样子,都笑了,说我太多愁善感。我突然觉得好委屈,眼泪索xing流个不停,算是大哭了一场,一边抽泣一边委屈地嘟囔——我以前都没看过,你们不带我去看电影!哭完之后心里痛快多了,妈妈
微笑着安慰我说——那时候你确实还小,其实是看不懂电影的,电影开始不一会就睡着了......我也觉得自己有点任xing,肿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旁边的姐姐和妹妹也都松了口气。现在回想起当时,她们一定觉得我挺不可理喻的。
小时侯的我,其实还算很乖巧的,是妈妈
喜欢的最让她省心的“觉迷饭桶”——吃饭不挑食,睡觉不怕凉被窝。晚饭即使喝上一大碗疙瘩汤,也不用担心会“画地图”。只是体质比较弱,经常感冒咳嗽。妈妈将这归咎为她当初怀我时候shenti状况较差,于是才造成我先天不足,说起来总觉得有些歉意似的。生病的孩子,总要吃些好的,所以我受到了不少优待。我的个子,比姐姐和妹妹都高些,也壮实。现在想来,除了平时被照顾,还有在那些没能看电影的
日子,我也比她们多摄取了不少营养呢。
记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
长大的。从十岁搬家到城里,时间好象就加快了脚步。我们几个的个子迅速长高,
奶奶日渐苍老,而曾经
年轻的
父母亲,渐渐有了白发,添了皱纹......
又到岁末,刚才在电话里听
母亲念叨起从前的事情,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想起那些安静的夜晚,我曾听过的时光的脚步声。心里竟然泛起浅浅的疑惑,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它呢?
渐渐明白,时间,应该是个无声的存在吧,在
生命里,时时刻刻都在留下痕迹,点点滴滴都是
人生的记录。朱自清先生在那篇有名的散文《匆匆》里有这样的句子——“像针尖上一滴水滴在
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时间的流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
流逝的日子里,那些被铭心的瞬间,都有点像梦里的落花,在轻盈地飘落,每片花瓣,都美得让人心醉。每次俯身拣拾,都是一次
难忘的回眸。回眸处,那个小小的我,安静地站在
童年的时光里,笑容清澈,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