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却被无情恼

　　他和她的话在我眼前打架，我不是一个明眼的裁判，分不清孰是孰非。可另外一个他无辜落网，只因为他那首大街小巷妇孺皆知的歌。扯着痴情苦情嗓吟唱给我一杯忘情水的那个人，在我大而化之的范畴里，顶多滥情过。男女在情这个字眼上的侧重点不同，男人精于忘情无情，而女人熟于长情和多情。所以，那个人不需要一杯忘情水，就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他们是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恋人。高考过后，她因成绩不理想便从此绝缘于学校的大门，而他，也是拿着半斤八两的成绩混进了部队当兵。我想，他们应该是街坊四邻教育自家孩子不要早恋最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假如街坊四邻知道他们地下恋情的话。在流言蜚语可以空穴来风的小镇上，最厉害的莫过于饭后茶余那些消磨时光和精力的东拉西扯。

 

　　他服兵役要三年，她等了他两年半。她本想默默无闻地等下去，可小镇上的月老不让她如愿以偿。今天东家来搭个鹊桥，明天西家来扯根红线。摇头的次数多了，她爸妈自然就心生疑虑。问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她知道自己得把秘密搬出来，逃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瞒不住的。难不成他们不要花好月圆，终成眷属啦。

 

　　她爸妈听完不置可否。背地里把他家住在哪儿，家里几口人，父母脾气怎样，家里或贫或富打听得大差不离。然后就开始了家长式为你好的苦口婆心。

 

　　他爸的脾气不好，爱喝酒。

 

　　那又怎样，我嫁的是他儿子。

 

　　龙生龙，凤生凤，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话你当听曲儿哪？多少沾染些就有你的苦头吃了。再说以后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磕磕碰碰免不了。

 

　　我不怕，以后的事谁知道？

 

　　可他家穷啊，不是你爸妈嫌贫爱富，是心疼自家娇生惯养的闺女去别人家里吃苦受累。

 

　　我不怕，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挣不来那些死钱。

 

　　她一口一个我不怕，把她爸妈的嘴堵住了，可是心里的鼓还在敲个不停。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吧？就算等也得给个准话。别到头来是自家闺女剃头的挑子一头热，人家早就攀上哪位首长家的千金，说法都没一个就把自家闺女给甩了。八字还没一撇，父母登场为时过早，所以请来了她出嫁的姐当了救兵。

 

　　她姐跟他打电话谈了什么她不清楚，之后他小半个月没理她，连条短信都没有。她心里也委屈着呢，为了他整天被爸妈说三道四，本来心就够乱了，现在还添了个姐。虽说从小就跟在这个姐屁股后头，可现在怎么看怎么多。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可这个姐非得倒流。在爸妈眼里，做实了贴心小棉袄。可在她眼里，一副半家长模样，帮凶。

 

　　说她姐是凶手，一点儿都不冤枉。半个月后他的短信来了，我们分手吧。怎么，五年的感情连个电话都配不上，一条一毛钱的短信就想打发？她把电话拨了过去，就算分手，她也想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理由。
 

 

　　为什么突然说分手？她连一贯的你最近训练苦不苦，有没有想我都省略了，直入主题。

 

　　不想谈了，差别太大。他倒一口轻松语气，衬得她更显焦躁不安。

 

　　什么差别？可别想随随便便扯个理由来唬我，我想听真话。

 

　　你姐的话太伤人自尊了。他甩出这句话的语气像是一把利刃，sharen于无形。

 

　　我姐说什么了？她穷追不舍，心里却猜出了一二。她不是想要一个答案，而是想要一个表态。

 

　　你们姐妹间什么悄悄话不讲，还用得着我来做这个传话筒？他明显是急了。

 

　　所以，你想分手？她多么希望他沉默一小会儿，然后温柔地说你等我半年。

 

　　嗯。

 

　　这么低沉的一声，却携带了巨大的能量团。她的心顷刻饮弹而亡。

 

　　你守着你的自尊心过一辈子吧。她挂断了电话，不想自己被当chengren肉靶子，死也死不漂亮。

 

　　这次争吵摔碎了三年的形影不离，两年半的甜言蜜语。她很快就定下了一门亲事，做了别人的新娘。她是带着三分赌气，七分失望穿上了洁白的纱裙，在一个阴雨绵绵的秋日结束了她对青春所有的幻想。当女伴塞给她份子钱时，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他给的。她当然知道，这个他所指的是谁。

 

　　晚上盯着那个红包，心里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汪着一眼的泪。从朋友那里打听我的消息，给我随这么一份厚礼，五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他还是爱我的。可是为什么这么晚，晚我到一回头，他确实还在，而我们之间却隔了一道门，我迈不出去，他跨不进来。想着想着，她竟怨恨起自己来，何必赌那么一口气，最后还是苦了自己，而且是份黄连苦，只能自己咽。

 

　　之后他复员回家，谋得一份体面的工作，娶上一位漂亮的媳妇儿。她和他终究成了曾经交叉过的两条线，那个唯一的点就足以说明，贴那么近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越走越远。命运也真是残忍，给一时的甜，就想让捱过一世的苦。当然，这份苦只种在了她的心里。而他，从来都在掰着故事的另一半下酒吃饭。

 

　　他给我打电话的那天，正好是个无聊的晚上。号码是陌生的，他的嗓音也有些陌生，多了几份干练和成熟。互问寒暖后他就开始介绍自己的近况，我说我都知道。这个知道的矛头最后指向了她。我话说出口才发觉尴尬。可他的回答，瞬间就把我失误制造的尴尬笑在了泡沫里。他说的不是一个笑话。

 

　　前些天我媳妇儿和她那帮闺蜜还在背后造我的谣呢。她在我的动态下评论了几句话，我媳妇儿就说我们两个的关系非同寻常。害我解释好久，就是普通朋友嘛。

 

　　他否认自己的过去不打紧，他想安安稳稳踏踏实实过好自己现在的生活也没错。可别闲出一份情来惹她啊？当她告诉我，他知道她要回家，主动说去接她的时候，眼里藏着的，是窃喜的光。虽然她拒绝了，她也应该拒绝，可这对她的念念不忘也是份交待。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他还有一小部分是为她留的。就为这一小部分，她的等待，她的抗争，她的怅恨，她的苦痛都是值得的。就算初恋这个心坎要用一辈子的时光去跨，她也认了。

 

　　而他呢？一个普通朋友就清算了与她有关的爱恨纠葛。吐出这些话的时候，我丝毫不觉得他在制造一堆谎言，因为我不相信，他气定神闲的调侃，不是在讲一个笑话。之后说的等过年聚聚，我也随口答应。我想，对于这样一个健忘的人，我是不必在脑中翻看一下我的过年计划的。双方都无辜的一件事就是，他随口一提，你却记在了心上。

 

　　我突然想起那个红包。他把它当成了一份礼，礼尚往来的礼。如果说硬要扯上一份情，那也是人情世故的情。而她呢，就为这份人情世故的情，跳进自责的泥沼里生来死去。

 

　　呵，多情却被无情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