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母亲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有十多年了，但她离去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时刻在我们的脑海里萦绕，留给我们兄弟们的是无尽的思念和痛苦的呜咽……

 

　　母亲出殡那个盛夏的早上，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然而，待母亲下葬后不久，远边天际不明就里地突然响起几声惊雷，随即乌云翻滚，紧接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从快到中午的时候一直下到晚上就没有停的迹象。我们和亲朋正忐忑着，担心下这么大的雨，晚上我们无法去给母亲复山……但到了晚上十点钟左右一直下个不停的雨徒然停了下来，夜幕的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白亮如昼，无数颗星星好奇的眨着眼晴，不知名的昆虫在草丛里使劲地唱着挽歌。乡邻和亲戚们看到这种景象后无限感慨地说：娃子！还是你们的妈修的好啊……

 

　　母亲一生的修养化作了乡亲们的口碑。年仅六十一岁的母亲是在和给她看病的医生拉完家常后，在睡梦中心肌梗塞猝死的。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母亲一生养育了我们弟兄四人，为我们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罪，流了多少眼泪，在母亲发病的前一天，还拖着瘦弱多病的shenti，为菜园挑猪粪，母亲气喘吁吁，走几步歇几步。就这样母亲挑了一整天粪。当我们兄弟都成家立业，正准备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时，母亲骤然离我们而去，这成了我们兄弟心中永远的痛和无法弥补的遗憾。

 

　　母亲是个苦命人，她出生在随县环潭镇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虽然那里景色优美，但也无法改变母亲苦难童年的命运。在母亲还只有五岁多的时候，她的父亲因病撒手人寰。留下她和一个三岁的妹妹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她的母亲不顾年幼的他们，狠心地把他们丢给没有生育能力的家门的大伯大妈，匆匆改嫁他人，远走他乡……

 

　　由于大伯大妈是旧社会过来的人，都是文盲，加上姐弟三人又不是他们亲生的，母亲寄人篱下的境况可想而知。母亲带着妹妹放牛，打猪草，总有做不完的事。在我懂事的时候多次听二姨讲：她和母亲从小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二姨印象最深的是：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大伯经常让她跟母亲一起在远离村子的山凹里守菜园，因山路漆黑一脚踩空滚进田沟里是经常的事，想着不去看菜园，瓜、菜丢了，就会受到大伯大妈的责骂，浑身泥水的姐妹俩人只好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前行……

 

　　在漆黑寂静地夜晚，伴随她们的是秋虫的低吟，常常还能够听到远处的狼嚎和周围夜鸟的怪叫，吓得她们瑟瑟发抖，抱作一团，睁大恐惧的双眼，企盼着黑夜早点过去，太阳快点出来……因为童年受到的苦难太多，xing格倔犟又没有读过一天书的二姨在出嫁以后，就跟大伯大妈断绝了来往，一直到他们去世都没有来看一眼。而母亲却逢年过节去看他们，在他们生命最后的时光，母亲尽所能给大伯大妈买好吃的，在他们去世的时候给两位老人披麻戴孝，让他们体面离开了这个世界。

 

　　母亲从小乖巧听话，又加上亲戚们的劝说，大伯大妈才勉强同意母亲上学读书。母亲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地机会，每天放学后，把书包往家里一放，就急忙挎着竹篮到田野上打猪草，回家做家务。早上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起床，煮好猪食，打扫好卫生后才朝学校赶。

 

　　大约在母亲上小学三年级的一个冬天，天气异常寒冷，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地上就像扑了一层厚厚的白棉被，到处一片白茫茫的，辫不清方向。放学后，母亲怕耽误了回家做家务，心里着急，只好迎着刺骨的寒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赶。一不小心，母亲滑进了堰塘，多次挣扎无果，离岸边越来越远，在母亲绝望的时候，正好遇到来环潭办案的随县公安局侦察股干警彭道均路过此地。彭道均发现有人落水后，顾不上脱衣服，二话不说立即冲到堰塘中救母亲，待他将母亲推上岸后，他自己却因体力不支，加上天气异常寒冷没能上岸，献出了年轻宝贵的生命。后来，彭道均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母亲为了报答彭道均烈士的救命之恩。同时也听人说，彭道均家里有一双年迈的父母，且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主动跟大伯大妈多次商量后，来到安居镇街上彭道均的家里，做了彭道均烈士的义女。

 

　　在这里，年幼的母亲时刻没有忘记彭家的救命之恩，在彭家，母亲每天天一亮就起床，洗衣、做饭，服侍两位老人，从早忙到晚，经常半夜时分还要起来服侍卧床的老奶奶吃药、拉撒。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两位老人幸福安详的走完了自己人生的最后一程。母亲尊老爱幼，她在彭家的表现，得到了彭家上下老少的一直称赞和认可。二位老人去世后，彭道均三哥又把母亲收为义女。母亲一如既往的给义父洗衣、做饭，把义父照顾得无微不至。即使后来母亲出嫁有了我们兄弟几个，母亲任然不忘自己的承诺，经常去给义父洗衣做饭。三外公一生没有其他爱好，就是特别喜欢喝酒，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酒瓶抿几口，我记得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每到逢年过节，母亲就会把三外公接过来，做一桌子好菜。让三外公上座。让我们弟兄们以茶代酒，挨个地敬三外公说：三嫁爷，给你敬酒。每当此时，三外公，总是眯着微醉的双眼笑眯眯的脸上泛幸福的红光，高兴的连忙说：好，好……一幅极满足和陶醉的样子。这个习惯一直到我们长大chengren后也没有丝毫改变，当我们兄弟长大后，端起酒杯向三外公敬酒时，三外公更是喜不自禁，每回都喝到脸像关公一样，步履踉跄，由我们弟兄扶着心满意足的三外公回家。

 

　　母亲嫁给父亲后，从街上来到乡下农村，当时父亲家里异常贫困，一无所有。母亲和父亲只好在祠堂栖身，几块土砖上面放一块木板就是婚床，剩下的土砖就成了座椅，其生活艰难困苦令人难以想象。由于母亲很小的时候作为义女在街上生活，不会做农活，嫁给父亲不久，父亲就外出工作了，只有她一个劳力，那个时候农村是大集体，生产队以工分来计算分配口粮，称之为工分粮，为了养活我们几个嗷嗷待辅的兄弟。身材矮小，面目清秀的母亲从头学起，白天下地跟社员们一起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虚心向其他姐妹学习，很快母亲就学会了cha秧、割谷、打场等劳动技能。晚上利用月光在自留地里种植蔬菜瓜果。母亲为了填饱我们的肚子，不知流了多少汗，受了多少累，而且流下了很多心酸的眼泪。我印象最深的，我们从小吃得最多的是南瓜。每年的暑假，我做得最多的就是把外边上了一层白粉，成熟了的南瓜，用刮刨刮皮，掏净瓤籽，洗干净，用刀切成小块，遵照母亲的嘱咐，再在米缸里抓一把米均匀地搅拌在一起，然后用稻草或其他秸秆煮熟，刚开始吃几顿还可以，后来天天吃这，整个暑假都吃这样的南瓜饭，一直吃到我见到南瓜胃里就漫酸水。

 

　　为了让我们弟兄几个吃饱穿暖，每天都可以看到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不分白天黑夜，不管寒冬酷暑，不停地忙碌着。我常常晚上一觉醒来，看到母亲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拉鞋底，用自织的土布做衣服，母亲熬夜在煤油灯下为我们做针线活的情景成了我童年挥之不去的记忆，永远定格在我脑海里  ……

 

　　母亲经过艰苦的努力，终于学会了做各种农活，包括犁田。但母亲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由于母亲长期超负荷的劳动，加上吃饭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导致母亲在年轻的时候就留下了胃病、高血压、高血脂、冠心病等诸多病根。
 

 

　　母亲不仅为我们兄弟几个吃饭穿衣而忧心操劳，还要忍受繁重体力劳动以外的楚痛。亲奶奶在父亲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多年以后爷爷又找了一个晚奶奶。由于他们都是旧时候的人，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加上母亲几个妯娌的推波助澜，又欺负母亲娘家没人，父亲在外边工作，且我们兄弟年幼，晚奶奶经常借故、找茬、辱骂甚至殴打母亲，为此母亲不知流下了多少伤心的泪水。为了我们母亲只好忍耐、再忍耐…….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因母亲原来是商品粮户口，加上三外公是烈士的哥哥，且年老体弱多病，身边没有人照顾，母亲是三外公义女等多种原因，按照当时的政策，母亲又回到了安居镇街上。我们全家迁入街上后，父亲一个人的工资难以维持家里的各项开支，为了改变家里的经济状况。母亲主动到当时还是大集体xing质的安居餐馆工作。来到这里工作后，母亲勤勉有加，虚心地向同事们学习，聪明的母亲仅用半年的时间就学会了各种菜的炒、炸、煎、煮、烹等技艺，原红案大师傅正好退休了，母亲就接了他的班。母亲掌勺后，因其做的菜，色香味俱佳和待人和气，来此就餐的人络绎不绝。每天母亲都忙到很晚才回家。母亲一直秉承着吃苦耐劳的传统美德，任劳任怨，有时生病了实在抗不住了，就在家里躺一会，待精神稍有好转就又到餐馆忙乎。母亲的辛勤劳作，为当时的集体经济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每年母亲都会被上级评为先进生产者和工作者。

 

　　母亲心地善良，xiong怀宽广，乐善好施。在回到街上后，遇到原来在一起劳动的乡邻，母亲对他们热情有加，其中包括原来与她关系不好的人，母亲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经常让他们在餐馆喝水、歇脚、解乏、拉家常。遇到没有吃饭的乡邻，母亲还把他们当客人领到家里做客。至于他们遇到什么难事，母亲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给予帮助，借雨伞、雨衣或其他物件给乡邻们更是家常便饭。母亲生前还无私的帮助过一些人，这是我们在她去世后才得知的。

 

　　母亲在世的时候，还经常教育我们，在学校要听老师的，好好学习，上课认真听讲，不懂就问，在我们弟兄小学三年级前都是母亲在辅导我们做作业。我们参加工作后，母亲又叮嘱我们说，在单位，要听领导的话，谦虚谨慎，努力工作。母亲虽然读书不是很多，但她却懂得许多做人道理，母亲一生识大体顾大局。她年岁渐高shenti越来越差的时候，我们每次打电话回去说要看她，她总是说：我没事，你们有你们的工作，在单位做好你们自己应该做的事就是对我最大的关心……

 

　　在母亲多次病危的时候，她怕因为她的病影响我们的工作，从来不让父亲给我们打电话。直到病重母亲生命最后的前二天，我因工作的事路过家乡，顺便看母亲的时候。父亲告诉我说：你母亲病好几天了，整天晚上睡不着觉，很严重。母亲听到后，还不断责怪父亲说：莫听你伯伯的，我没事，过几天就会好的。结果，在我走后的当天深夜，母亲病危被救护车送到了市一医院，我得知这个情况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待我匆匆赶到医院是，鼻孔查满氧气管的母亲表情平静地对我和兄弟们说：没事，你们回去上班。

 

　　我悄悄的向主治医师打探母亲的病情，医生告诉我说：你母亲患的是严重的心肌梗死，很危险。当天中午我正准备把煮好的面条给母亲送去的时候，xiaodidi打来电话，急切地说，妈可能不行了。我们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后，医生们正在全力抢救，但终是无力回天，母亲就这样的离开了我们，离开我们的母亲，睁着双眼，张着嘴巴，仿佛有很多话要对我们说……后来我听小弟讲：他来的时候，母亲还在跟医生说笑，看到小弟来后，母亲就跟医生说，她想睡一会，结果刚刚合上双眼的母亲在睡梦中shenti剧烈的抖了一下，心电图监护仪上面显示母亲没有心跳了。小弟怎么呼唤母亲，母亲也没有反应。就这样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在给母亲办丧事的时候，几个从母亲灵柩前路过的年长女xing，看到母亲的遗像时，惊恐地睁大了双眼，随即扑通一声跪倒母亲灵前放声痛哭道：老天爷呀，你怎么这样不长眼，这么好的一个人，你怎么让她走了啊…….悲痛之情，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其中有个捡破烂的老婆婆跟我说：你妈是个难得的好人呐，她活到的时候，总是把能够卖钱的东西帮我攒到那里，让别人带信叫我过来拿呀……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母亲的突然离世是我心中永远的痛，苦命母亲正要享福的时候却离开了我们，我们兄弟一直对母亲怀有深深的愧疚之情，欠母亲的太多太多。母亲的一生是平凡的一生，虽然母亲在世时没有做过轰轰烈烈的大事，但她对人真诚，与人为善，乐于助人的优良品质值得我们兄弟几人受用终生。

 

　　今天，我伫立在母亲的坟前，再次想起母亲对我的叮嘱和对我们兄弟的爱，妈妈呀，您可听得到我的思念？如果有来生请让我在做您的儿子，好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妈妈，您听的见吗？妈妈，您答应我好吗？